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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2月, 2008的文章

八月的申江

和浪英兄《五月的代代木》 八月的申江,莫說春去遠 桃花雖己隱跡,榴花開得正妍 像霓虹蜿蜒綠叢葉杪 更像一團烈火映紅歡笑的臉 久別又重逢——詩意正綿綿 八月的神州,更是春無限 遠山近山如黛,江水湖水如藍 花香鳥語渾成旋律 自然天籟歌詠我們一對 一對啊!少年知己     豪興依然 劉火子 寫於:1979年9月19日,上海

一切都過去了!

在那夢魘般的日子裡, 有人曾幽幽地告訴我: 「記住所羅門指環上的箴言—— 一切都會過去的!」 最是難堪啊, 那災難性的歲月! 人被投進鐵桶裡, 「全封閉」,天日暗無。 九億人口, 千家萬戶! 該怎麼說呢—— 這空前的大劫數? 世界在前進, 中國在返祖! 沒有風 沒有青草, 沒有流水淙淙, 遍地盡是霧, 當然也沒有彩霞, 更無鳥兒唱布谷。 野蠻替代了理性, 智慧讓位於愚魯。 漫天符咒, 滿目圖騰, 層層路障, 處處TABU, 連喚一聲「太陽有黑子」, 也被當作異端邪說, 對神明的褻瀆。 生活像一塊銹鐵, 刻板而冰冷, 腐臭而頑固。 無須懂得氫二氧一, 無須懂得加減乘除, 試管砸爛, 化學流程堵住, 書本成了廉價的燃料, 蜘蛛成了學宮的宿主。 科學受嘲笑, 勤奮感到孤獨。 「老」字同反動劃等號, 「經驗」變作犯罪之元素。 看不見一寸干凈的牆, 聽不到一句溫存的話, 遇不見一張和顏悅色的臉, 尋不到一間安寧的家屋 該怎麼說呢—— 這空前的大劫數? 神經痙孿, 肌肉抽搐, 竟成一代人流行性病毒! 文盲!科盲! 音盲!色盲! 五千年文明古國, 何來如此多的單細胞毒物?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 十月的晴空艷麗得出奇, 寒凝大地再復甦。 過去的就由它過去吧, 賬遲早總得清算, 可如今實在沒功夫—— 破了的房子等待著修補, 被玷污了的旗子得重頭豎。 看遠方無限錦秀, 兄弟們喲,加快步伐, 猛烈沖刺這二十世紀最後一段路。 劉火子 寫於:1978年5月23日,上海

早安

久已厭惡這街頭的囂聲, 辱罵好人的招貼字畫 和仿佛被污臭的水潑過的土地。 我像囚犯似的, 早午晚帶著受審的心情, 走過這屈辱的大街。 而今天,大清早, 我卻吹著口哨, 跨上矯捷的「鳳凰」, 沿著街樹行列飛趲。 要是有人問我為啥這般樂? 我會告訴他: 壞人已經倒台, 大家心裡感到舒暢! 交通警同志,早安!早安! 快把綠燈打開吧 「崗位責任制」輪到我值班! 車輪咬著車輪, 一站越過一站。 敞開胸懷喝個夠啊, 這十月的晨風, 似蜜糖那樣甜, 比牛奶還要甘。 該感謝誰呢?—— 昨夜澆下這場傾盆雨, 蕩滌了大氣層的污染! 啊,世界變了, 變在一夜間! 透明的曙色, 美好的街道, 人人真誠相見。 祖國啊,我知道是誰的妙手把你裝點! 讓我從心底裡喊出—— 早安!早安! 第一支歌唱起來了, 那樣雄偉莊嚴! 第一面旗子升起來了, 那樣鮮紅耀眼! 曾經喝過延河水的老一代喲, 都想甩掉拐杖, 抹去愁雲, 扔掉病假條, 擠著公共汽車去上班! 曾經閑坐在公園裡聊天的科學家們喲, 你們在哪裡? 今天我為何尋不見? 啊,在實驗室裡——     進行著第一千次科學試驗! 請告訴我,請告訴我: 是不是又對侏羅紀土層     有了新的發現? 是不是又在考慮從太空中     汲取新的能源? 是不是又在設計新的回旋加速器? 是不是又在探索新的裂變和聚變? 啊!在你們深邃的眼睛裡, 銀河並不遙遠, 基本粒子能看清, 盤古和未來—— 就像昨天和明天。 尊敬的科學家們辛苦了! 我不願打亂你們的沉思, 輕輕地呼叫:早安!早安! 從四面八方匯攏來, 走向四方八面。 這十里長街啊, 今天沒有一寸土地空閑, 沒有一個靈魂懶散。 街樹特別蒼翠, 天特別藍。 看火炬在燃燒, 小朋友的領巾像火焰。 從他們水靈靈的眼睛, 可看見二十一世紀的山花特別爛熳。 一、二、三、——四! 聽長跑者的腳步聲, 震得地球顫抖, 新時代的馬拉松英雄們, 早安!早安! 預祝你們高速度地跑完     這光輝的里程, 把勝利的接力棒 傳給2000年元旦! 劉火子 寫於:1978年2月,上海

幸福的讚歌

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誕生 比海洋還要廣闊, 比山岳還要莊嚴, 比鋼鐵還要堅實, 比火還要熱情; 是生命的培育, 是幸福的根苗。 人在歡笑! 年青人從它那裏得到了滋養, 老人由它注入了青春。 工人農民忘記了疲勞, 戰士有了新的力量! 天空為它而顯得特別蔚藍, 太陽為它而顯得格外光亮。 時間將永遠被人提起, 這一天,一九五四年九月二十日, 佔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 站立起來的中國人, 用深沉的愛、用衷心的歡笑、 用不能抑制的感激的眼淚、 用宣誓者的那一份 崇高的嚴肅的思想和感情, 傾聽著自北京迸發出來的聲音。 一個曾經提著燈籠 帶我們走出黑路, 在大地甦生的時候, 又用無比睿智 為我們規劃偉大的創造工程的巨人, 今天他用那曾經埋葬了吃人制度 而又給人帶來了光明的辛勤的手, 寫下了先一代人的願望, 我們這一代人的勝利和理想。 你,自由的創造者, 毛澤東,你和你的戰友們的名字, 就是我們生活中的水、空氣和陽光! 是六億人民信守的真理, 又是五千年古國新生期的史詩, 每一行、每一句、每一個字 都體現了人類的希望和良心。 人的感情變得更其開朗, 思想變得更其深邃。 社會主義門敞開在前面, 道路在引導我們走向它的殿堂。 人的勞動受到了尊重, (那些彎著腰在生活鞭子下 為少數人創造黃金大廈的日子, 已隨舊的制度死去!) 是勞動,使人有了光彩。 智慧在這裡,勞動就生出力量, 勞動在這裡,智慧就開了花。 鋼鐵在雷鳴, 火在跳躍, 原野在震動, 地下的寶藏在翻身, 河流的泛濫被巨壩欄阻, 森林響起了馬達的吼聲, 沙漠中豎起了油井, 荒野上矗立起櫛比的廠房, 鐵路通過山岳伸向草原, 高壓線跨過河流和山峰, 田野間麥浪在翻騰, 向日葵和菜花閃耀著人們的眼睛。 在這裡,沒有一寸土地空閑, 在這裡,沒有一顆心沉寂, 在這裡,每一個人都在辛勤地工作, 為今天,更為明天! 人在向北京祝福, 人在向北京矚望, 人在向北京感激, 可愛的首都啊! 你為我們總結了勝利的過去, 又為我們佈置了走向繁榮幸福的指路標。 你堅決地宣佈要把剝削和貧困 從這國土上清除出去, 又真誠地號召要在這國土上建立起 永遠和睦的大家庭。 可愛的首都啊! 世界在嚮往著你, 你的聲音打動了一切正直人的心, 你莊嚴地宣佈為世界和平而努力, 你的存在和壯大 是一切有良心的人的福音! 天空為它而顯得特別蔚藍, 太陽為它而顯得格外光亮, 河流為

紅旗頌(三首)——新中國組曲

一、感激 紅得那樣鮮明, 紅得那樣壯麗, 紅得像—— 微明時分上升的太陽, 嬰孩睡醒時的臉頰; 紅得像—— 引頸高啼的雄雞的冠頂, 過年時節好意的春聯。 有長纓槍上流蘇的英武, 火把上烈焰的熱狂; 有號手喇叭上那一方紅布的威儀, 海洋裡燈塔上紅燈的慈祥。 紅旗啊, 你照亮了帕米爾高原、南嶺, 照亮了黑龍江、黃河、長江、珠江, 小孩子向你招手, 老頭兒瞇著眼睛歡笑! 紅旗啊, 你標誌著人間的希望, 一切被迫害、被凌辱的人們, 臉上閃耀著如醉的色彩, 淌著感激的眼淚向你呼叫, 你,宣判了舊時代的滅亡! 二、旗手 「中國人民已經站起來了!」 炮聲震撼了秋日的長空, 天安門上一個巨人, 向全世界發出有力的宣言, 一面紅旗從他手中昇起, 昇起!昇起!昇起! 舒徐而又活潑, 堅定而又和平, 給苦難的國土帶來了福祉, 為四萬萬七千五百萬創傷的靈魂醫治, 渡過了痛苦的邊緣。 旗手, 從他那一張風霜的臉龐, 可以讀出這古老民族 過去歷史的悲哀和苦難, 而他那寬廣而明亮的前額, 卻又照徹了今天與明天世界的歡欣。 是咱們隊伍的帶領者, 又是咱們隊伍的中堅, 是哲學家、詩人、助產士, 是拓荒者、射手、醫生, 是英雄又是常人, 親切得人人可以接近, 年青的可以跟他促膝談心, 老婆婆可以指手劃腳跟他話家常。 三、星座 金碧輝煌的星座, 古希腊人的詞藻, 不足以形容牠的偉大, 古羅馬人的英雄故事, 不足以跟牠比擬, 比柏修斯更英勇, 比阿特拉斯更偉岸, 是普羅米修斯與海格立斯的結合, 阿波羅、雅典娜的化身。 是真、善、美的象徵, 和平、康樂、富強的標誌, 有了牠,人間的幸福就有了保證, 有了牠,人間的道路就有了方向。 新的星座, 守望著東方的地平線, 璀燦而晶瑩, 永恒地放射著金光。 牠是星群中最年青的一座, 因為金黃的顏色就意味著青春。 全世界都為牠的誕生而鼓舞, 從此北熊有了強大的比鄰, 看啊,紅色的東方金光閃閃, 給夜行人照亮了前途, 給夜航者提示了明朗的指標! 注:此六人都是古希臘神化中的英雄人物。 劉火子 寫於:1950年9月,香港

交語——念陳子濤

有一天他被捕了, 因為在人群面前 宣讀一篇正義的宣言, 觸犯了一個沒落王朝的尊嚴。 暴君把他上了鐐銬 囚在石室裏, 暴君說:「如今你就在裏邊叫嚷吧, 面對著牆壁去煽動憤怒的火焰。」 「住嘴!獨夫民賊!」 他向暴君投以輕蔑的一眼, 倔強地在牢獄中開始度著亙長的歲月。 你別笑一個囚徒的寂寞, 頑固的石牆也會和他交語。 每天將有太陽一線光明, 帶來新生的氣象, 廣場上終有一天揚起呼笑 透過時空傳來人民勝利的歌聲。 注:陳子濤,《文萃》三烈士之一,被國民黨殺害於南京雨花台 劉火子 寫於:1949年7月,香港

風暴

風暴, 從氣壓在頭上, 魚在水面急跳, 海水漫到岩岸, 人撕開了領子呼吸, 熱流在低空迴蕩。 於是第七號風球挂起來了! 人們用堅固的堤壩 企圖遏止它的呼嘯, 用浮筒把船拴緊, 用繩子把窗戶紮牢。 可是風暴說來就來, 來得那麼威嚴又那麼堂皇。 它走進這窒息的世界, 兜一個圈又一個圈? 把悶熱驅走,把涼氣帶來! 拔掉一切空心的大樹; 扯裂霉爛的旗幟, 吹坍腐朽的殿堂, 把那破爛的小舟 和那無能的舵手, 吹到羽毛也下沉的海洋! 風暴從哪裏來? 風暴從窒息的空氣中來。 風暴什麼時候來? 風暴在壓力最大的時候來。 它要來就來, 誰也阻擋不住它來! 劉火子 寫於:1948年7月,香港 刊於:1948年8月8日,《華僑日報》文藝第69期

一個「英雄」的墓誌銘

這裏長眠著一個人, 是他苦難的母親頭一個兒子。 他的二弟犧牲於內戰, 三弟死於民族工業的倒閉, 還有幼齡的四妹, 死在荒蕪的村庄, 肚裏塞滿了觀音土與樹皮。 他死得並不很遲, 和他的弟妹們只相隔一段短短的時期, 但他死得很安祥詳, 沒有絲毫痛苦的痕跡。 他深信死能贏得盟邦的悲哀, 白宮會為他下半旗, 國務院會為他成立治喪處, 總統和五星上將會為他嘆息。 他生前活得那麼講究, 美國是他最好的知已, 吃得全是軍餉, 「可口可樂」煮麥皮, 睡的是玻璃床, 穿的是玻璃的褲子, 周圍全是U.S.A. 牙刷、奶粉、香煙、大便紙, 打人用Tommy Gun, 運輸用飛機, 國父遺像改穿了G.I.的衣裳, 遺囑改唸ABC。 有一天, 不幸他吃錯了DDT 一個「英雄」的生命從此就落下陰司, 但他彌留的時候, 還深信配尼西林一定會把他醫治, 假如藥石無靈, 就必有一副玻璃的棺材, 收斂著他高貴的遺體。 美國議會將要發表白皮書, 全體教士會為他唱安魂曲, 議員們前來送殯, 華盛頓會為他建造一間偉大的忠烈祠。 但是他卻孤獨地死, 他不知道 他的死盟邦全不注意, 送他上山的 沒有一個尖鼻子, 高貴的遺體也沒有美國的配備, 他被包裏在一張破席裏, 葬落在中國的土地。 劉火子 寫於:1946年8月,上海

對話兩則

一、去不去? 從天空去, 從海上去, 從陸路去。 「老鄉,你到那兒去?」 「我到東北去!」 「你到東北幹啥去?」 「我到東北打仗去!」 「打仗去? 和平了,幹嗎還要打仗去?」 「長官要咱們到東北打中國人去。」 「你是南方人,幹嗎要到東北打內戰去?」 你的家鄉需要你回去, 媽媽站在村前盼望著你回去, 老婆愁對著灶門等候你回家吃飯去, 田地等著你播種去, 祖宗的墳墓等著你修理去。 但是你不回去, 卻到東北打自己人去, 你不讓東北人骨肉團聚, 重建房屋,耕耘田地, 修理祖宗墳墓, 我問你怎過意得去? 你對長官們說:我不去! 我不去! 我要回老家去! 我要和媽媽、老婆一起吃飯去! 我要到祠堂裏點花燈去! 二、是不是人 「你是什麼人?」 「我是中國人!」 「他是什麼人?」 「他是中國人!」 「中國人打中國人, 你說丟人不丟人?」 「你打過敵人, 他也打過敵人, 本來一家人, 為什麼變仇人? 趕走了日本人 就應該好好去做人, 要是還殺人, 我說: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 劉火子 寫於:1946年6月,上海

大街——你是一切苦難的證人!

一、早晨 我撐著破雨傘, 被起破包裹, 從一個戰爭的廢墟, 來到這一個腐爛的城市。 我來得那麼早, 第一個踏進了 橫貫城市心臟的大街。 大街還在沉睡, 如一股小溪流, 澄澈得可以看見沙底; 我是一條失群的小魚, 徘徊在崗警與街樹之間。 人在沉睡著, 烏鴉在沉睡著, 車子在沉睡著, 人家門戶都扣得緊緊。 只有崗警和衛兵, 盒子炮和刺刀還睜大眼睛, 斜視著我,仿佛在說: ——唔,要注意這個可疑的人!   鬼鬼崇崇的想幹些什麼? 濃霧四面八方散佈著, 我在濃霧底下走過, 肩膀上感到有沉重的負擔。 太陽終於出來了, 來得那麼艱難, 濃霧中現出一片迷濛的白光, 我聽見烏鴉在空中聒聒的叫。 行人漸漸地增多, (是太陽把他們召喚出來, 還是烏鴉把他們吵醒?) 崗警與衛兵開始換班了, 盒子炮和刺刀更其凌厲。 賣油條豆槳的小販, 敲著木梆子匆匆上市; 佝僂的公務員, 從陋巷出來,走進小面館; 穿著破衣服的工人, 在小茶館裏啃著大餅, 不停地看「標準鐘」; 黃包車夫拖著空車子走; 客店門前跳出丑陋的女人, 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脂粉。 都市的體溫漸漸高亢! 學生出來了,擦鞋兒童出來了! 商店開門了,抽稅機關開門了! 武裝巡查隊出現了,囚犯車出現了! 賣「平價米」的地方擠滿了人, 荐頭店擠滿了人! 車子在人流中捶擊著鐵版, 吆喝著,穿過來又穿過去。 警察開始把手掌攤開在小販面前, 或者揮達著小販的臉龐; 打手們開始集議一天武鬥的日程, 在準備著石子與鐵條; 穿軍服的人開始扭打報童; 「不法的帶槍人」憑著「派司」, 開始制造人間悲劇, 都市的樂章開始轉到快板! 我停在街頭貼報欄前面, 那顯眼的標題在向我呼喊, 弱小者的慘劇映現在我的眼前, 我憤怒地讀到史紀彥和田凱的   血腥的名字(注一) 二、晌午 我在「精神堡壘」(注二)前徘徊, 不知向哪一方走去? 濃霧消散了, 太陽可還沒有真正出來, 暗雲低壓著屋頂, 人在發愁,不相信這是中午。 憲兵沿人行道排列, 比街樹站更緊密, 他們為要保護一個頭人的汽車經過, 狡猾而又愚魯的眼睛窺伺著行人, 好像隨處都有「兇手」發射子彈。 我沿著行人道走去, 小販的呼叫應和著商店拍賣的鼓聲, 我低下頭沉思又舉頭張望—— 到哪兒去呢,到哪兒去吃我的中飯? 傷兵們撐著拐杖, 一搖一擺地跑進飯館門前, 用羨慕的眼睛注視著窗內的食品…… 一群人圍在電燈桿腳下, 看一個因飢

水影

秋日裏的小河澄澈, 一個聰明少女的眼睛。 水之湄有無盡的柳樹飛絲, 晨風過處, 瞳子裏有歡樂的仙人, 婆娑的舞姿。 晌午,天上凝著皚皚的白雲, 看似老人的雪髯。 蜻蜓拂一下水面, 你看,銀鬚在震動 一張老翁的笑臉。 漁舟靜靜地滑過, 帶一支憂愁的歌。 漁火漫漫流徙, 一點,一點 可是漁人哀怨的眼淚? 劉火子 寫於:1945年12月重慶

零時

他自遠方跑來, 橫過廣漠的野原, 穿過黑暗的叢林, 越過高山、跨過河流, 來到了這屈辱的土地, 告訴那些被劫掠的人民—— 一個關於時間的啟示! 「腐爛的日子己流到最後一滴, 新生的日子在胎動了! 焦灼的靈魂啊, 跳出獄門 到隊伍里來!」 他沿著大街, 沿著陋巷走去, 緊拍著每一扇封閉著的門扉, 大聲呼叫—— 叫醒雄雞、 叫醒敲鐘人、 叫醒吹號者、 叫醒報童, 「你們都走出來, 都走出來啊!」 叫醒了點燈人, 給他以自來火, 叫醒了卑怯的生命——奴隸, 給他們以信心和勇氣; 叫醒了盲者、啞巴、聾子, 給他們以顏色、以語言、以歌聲! 於是他們從四面八方走出來, 走出來!帶著古舊的沉痛的回憶, 吹奏起自由進軍的號角。 歡笑代替了呻吟, 代替了皮鞭的呼嘯, 燈光照耀著生命的喜悅! 而我,我也凝著感激的眼淚, 隨大伙兒走去, 在解凍的原野上, 以千萬人的宏音, 向著東方, 叫醒了曙光, 叫醒了太陽! 更叫醒了怠倦的人們 一起追尋失去了的人的權利, 追尋失去了的生命的自由! 劉火子 寫於:1945年12月,重慶 刊於:1945年,重慶《中國詩壇》

一個惡徒的伏法

自由的鐘聲 響徹意大利晴空, 人民的怒吼 震撼米蘭廣場。 二十多年的仇恨 今天來一個總爆發。 孤兒們用石卵投擲獨夫的腦袋; 寡婦們伸出憤怒的手 揮撻獨夫的臉龐。 二十多年被封鎖的喉嚨, 終於迸發出一連串怒火—— 「別饒恕他! 要清算!要審判! 要把他送上斷頭台!」 於是法西斯最後的一件黑衣被扯了下來, 一具罪惡的尸體倒懸在大街上。 這是一張告白、 一個歷史的啟示。 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獨夫, 那曾經對群眾說過無數次「格殺格殺」的獨夫, 如今寂然無聲了! 當日進軍羅馬, 如今孤獨的走向地獄! 自由的鐘聲 響徹意大利晴空。 集中營的大門被敲開, 被剝奪了的人權甦醒了! 意大利人在告訴全世界: 「一切獨夫聽著—— 你們不會有比墨索里尼更好的下場!」 劉火子 欣聞意大利獨夫墨索里尼在米蘭被人民處決的消息。 寫於:1945年,重慶

戰爭和平及其他

一、戰爭 我們的戰爭 是介於光榮與可恥之間的戰爭。 有些人的家園淪為廢墟, 有些人要在廢墟之上建築起監牢; 有些人要在戰爭中求取自由與理性的復活, 有些人要把他們粗壯的手臂加上鎖鐐; 有些人慷慨地支付了生命與財產, 有些人貪婪地去榨取戰爭的利潤; 有些人要在戰爭中追尋永久的和平, 有些人要用戰爭作戰爭的延續。 二、和平 戰爭是鏡子, 和平是考驗。 和平不是戰爭的結束, 戰爭還要從和平中開步, 讓一切在戰火中覺醒的人們 更果敢更熱情, 參與這屬於人民自己的 開明與黑暗的戰爭吧! 這是自由與專制的搏鬥, 平安與恐懼的角力, 這是神人戰勝了魔鬼, 生征服了死, 接生婦克制了劊子手的戰爭。 祝福所有勝利的戰士們平安。 科學家、革命家、 醫師、工程師、 工人、農民、 文化工作者、人民代表…… 一切的榮譽屬於你們! 三、狂歡 狂歡吧! 今天我們用血與淚釀成的苦酒, 慶祝這無言的憂鬱的凱旋。 明天我們跟隨那 帶著一串一串歌聲的少女, 走進廣闊的葡萄園, 摘下透明的果實, 用鮮紅的恉酒慶祝人民世紀的勝利! 太陽在微笑, 大地在歡騰。 工廠的汽笛在奏鳴, 議會的塔尖在閃亮。 產科醫院的明窗、 牧場的乳牛、 農場的稻麥 在洋溢著生命的氣息。 四、希望 我希望有一間小樓房, 蔦蘿爬上屋外的牆邊, 階前滿植向日葵, 母雞和小雛躲在槐陰下憩息。 初昇的太陽照耀著我, 我在窗前寫著一部新世紀的歷史。 行人打從窗外經過, 警察向孩子們扮鬼臉, 他們走過來和我搭訕, 告訴我附近圖書館裏 又到了一本死去年代的禁書。 五、幸福 一切的人們都學會了勞動、歡笑和歌唱, 學會了用最美麗的詞匯 感激創造新社會的英雄。 農夫們把花串掛在豬牛的脖子上, 唱著山歌到賽會去; 工人們群集於體育場, 看足球; 孩子們像聽一個荒誕的童話, 聽著老婆婆們追述 古舊日子的恐怖的故事; 年青詩人在寫著, 贊美人類新生的史詩。 戰爭在繼續著, 為了幸福, 人們集中火力向大自然、 向貧窮、疾病與死亡無情地進攻! 為抗日戰爭勝利而作 劉火子 寫於:1945年9月,重慶 刊於:1946年,上海《大公報》

我走在你身旁, 你坐在我對面, 我們同在坎坷的路上, 我們同在衰敗的野原。 我的眼睛看不見你, 你的眼睛看不見我, 我的耳朵聽不到你的呼喊, 你的耳朵聽不到我的嘆息。 我們的耳朵被塞住, 我們的眼前有一堵牆, 我們嘴裏被堵上一團布, 可是啊,我看得出你靈魂的火焰, 你看得出我理想的光芒, 我聽到你在默誦著爭自由的詩篇, 你聽到我在唸著著名的宣言。 人與人是分離的個體, 但理想是橋—— 意志是堅固的橋墩, 希望是璀璨的橋燈。 我們在橋上走, 歐羅巴人、阿非利加人、 亞細亞人、拉丁—阿美利堅人, 白色的、黑色的、黃色的,還有棕色的…… 一切受損害與凌辱的兄弟們喲, 我們握手!我們擁抱」 那一座一座巍峨的雕像啊, ——先驅者、哲人、預言家, 林肯、列寧、孫中山…… 在和我們點頭,指引方向! 我們以衷心喜悅, 唱著歌向幸福的彼岸走去, 冷酷的河水在橋下奔流, 罪惡的幽靈在水裏嚎叫! 我們向幸福的彼岸走去, 憩息在綠色的草原, 你走在我身旁, 我坐在你對面。 我們的眼睛有了光明, 看到彩色和遠景, 我們的耳朵聽到了: 未來孩子誕生的歡笑, 我們的胸脯在起伏, 朗誦著英雄時代的史詩! 劉火子 寫於:1945年4月,重慶

鑰匙

叮鈴噹啷叮鈴噹, 叮鈴噹啷叮鈴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對於鑰匙我就有了憎恨的感覺! 每天當我出門散步的時候, 它都堅持與我同行, 請聽,它和丑惡的兄弟們——     角子呀,箱子鎖呀,門鎖呀, 躲在我的衣袋裏,扭作一團, 叮鈴噹,叮鈴噹啷, 又蹦又跳,又唱又叫, 多開心啊! 還無休止地 盜用我珍貴的手澤, 摩擦得渾身發光, 然後又瘋狂地叫囂, 發出令人痙孿的尖叫, 沖得人們耳朵欲聾, 叮鈴噹啷叮鈴噹…… 自從有了它, 我心里就增加了沉重負擔, 欣賞它的愚魯與「忠誠」, 清晨外出訪友, 它都肆無忌憚要與我同行, 晚間帶它回轉, 如若不慎把它失落在什麼地方, 我就必然惹來一場大罵, 叮鈴噹啷叮鈴噹, 直刺我的心房! 於是想起赤膊獄卒手裏, 搖曳著的一大串鑰匙, 我恨不得立即把它投進熾熱的火爐, 或把它葬身在無底的大海, 為它寫一篇檄文: 「某年某月某日, 你這逆跡昭彰的鑰匙, 有了你,人間就有了藩籬, 有了你,人間就有了罪惡, 公平貶了值, 你把人類的痛苦之門打開, 又把人類的快樂之門緊閉。 智慧要放逐你! 自由要杯葛你!(注) 去你的吧!」 注:英文boycott的譯音,意為「抵制」。 劉火子 寫於:1944年4月,桂林

問——有贈

我騎著疲憊的馬 走在沙漠中央。 停駐在棕櫚樹面前, 問它生命的意義。 它說:「我承受上天雨露,     駝負著刺背艷陽, 為了投給路人 一個憩息的影子。」 我又朝著日出曰落的天邊 追問長庚與啟明。 它說:「我奔馳於東方或西方, 為給予夜行者一點慰藉, 預告黎明時刻的到臨。」 我復向我的馬啟言, 它揚著瘦削的四蹄 深情地吐出一聲呼叫。 它說:「我忍受著飢渴和辛勞,     為了把背上的旅人     帶到遠方追尋一個喜悅的信息。」 劉火子 寫於:1944年3月,桂林

信息

夜風裏, 怕聽桐樹的號叫, 紙窗外 恰似弱者緊急的扣門聲。 晨來拾得枯葉片片, 我又接到太多求援的信息。 劉火子 寫於:1944年2月桂林

儉油車

如今我曉得了在這裏行駛的車子有一種 是在燃燒著清白無色的血液,有一種是在燃 燒著鮮紅的汽油。人說「一滴汽油一滴血」, 但是一滴血又等於一滴什麼呢?…… 在「節約主義」風糜一時的日子裹 儉油車於是大行其道了。 在通都大邑 人群蠕動著的市街 像駝隊走在大戈壁 四通八達的流暢著又歇息著 歇息著又流暢著…… 西洋的汽車企業家 如今不敢再向它睥睨; 福特與雪佛蘭 道濟與萬國 林肯與奧士甸 那一批心廣體胖的董事們 也搖著光頭 自嘆無法征服這Made in China 我們泱泱大國的儉油車! A、B,兩個汽車的祖國 曾夸耀於自己生產的高度 (一個工人也有一部車子) 可是如今水土不服 在這里患著嚴重的貧血 哮喘著需要休息! 德士古,三達,亞細亞 新血沒有輸來 這里也缺少了A型B型的血液! 唯有儉油車 依然一樣龍鐘 也依然一樣康健 每天揮發著燃燒著 補給線永遠不停 因為它是一部最完美的機器 耶和華創世工程的第六天出品。 油管條條暢通 不必仰給於新大陸、羅馬尼亞、高加索 儉油車自有豐富的油田! 沒有計程字數的符記 沒有速率的咪表 向前、向後、上斜坡, 排擋也無須改變。 合乎現代經濟學原理的儉油車 祗有一個汽缸 冒發著蒸汽 算不清自己跑過的路多長 也不曉得一小時開出幾多里 祗看長年無休止的 脈搏跳動的急徐 才曉得速率的快慢 負馱的重輕。 沒有電動喇叭 像駝隊走在大戈壁 一連串一連串 在人群中穿插著 鈴子的響聲是這樣的舒徐 或者有時大肚皮的乘客的腳底 會故意打擊一陣急雨。 但它是襤褸的 永遠得不到人們的愜意。 儉油車呵 它從不傷害一個路人 路人卻永遠對它鄙視。 它丑惡的命運 恰像它走著的路途 黑暗、泥濘與寒顫。 當它有一天 汽缸突然爆裂 火嘴突然失卻效能 也就痙攣了下來 沒人給它修理。 它是從最長遠 長遠得難以計算的地方跑來 它的汽油使用到最後之一滴 耐用的儉油車呵! 劉火子 寫於:1943年,桂林

火的拱衛者——高加索,Hercules回來了

(希腊神話)Prometheus為了偷給人間以火種,被宙司鎖在高加索之巔,長時期的抵受著曠古的酷刑,一頭無理性兇殘的鷹鷲執行著宙司的命令,天天啄著他的心,可是,Hercules,一個蓋世的英雄終於來了,他曉得人間應該有火,應該有光明與溫暖,遂英勇地步上懸崖,殺死那頭鷹鷲,把Prometheus解救下來…… 高加索! Hercules回來了! 不要憂傷, 他還是以前一樣的壯健呵! 高加索! 你是人間幸福與磨難的證人。 你曾洞聽著一個先驅者受刑的痛苦呻吟, 那呻吟刻鑄在你崢嶸的峭壁; 你知道人類怎樣有了光明和溫暖, 猙獰的鷹鷲 怎樣張開充血的眼睛, 向著善良的人落刑, 你又曾目擊著一個為了完成 二十件英雄事跡而出生的大勇士—— Hercules 帶著人間初生的熱情 走向你—— 高加索的懸崖, 解下偷給人間以火的「罪犯」。 高加索! 你不是一座無比高聳的山巒, 但人類歷史的光華 披罩著你的嶺巔。 你看著人間火的誕生的苦痛, 你看著在你腳麓下的人們 燃點起熊熊的火取暖, 看著火光照耀著人們的眼淚 那歡笑著的眼淚呵! 可是, 高加索, 今天火的毀滅者 比那鷹鷲更兇殘, 席卷到你的面前了, Prometheus給予人間光明 那魔鬼卻要給人間黑暗呵! 但高加索, 你不要憂傷 Hercules回來了! 他喝著Vodka酒, 彈著三角琴來了! 為了這是他最後的一件最艱巨的工作, 他必須比解救 Prometheus時更英勇, 他是火的拱衛者呵! 劉火子 寫於:1942年8月10日,桂林

陰鬱的書簡(六篇)

給盲者 一天 你的眼角凝著悲哀的露水, 我說:「又覺到痛苦了麼?」 你感激地沿著我的聲音 伸出顫慄的手 捉住我的肩臂; 「不!如其我的眼睛 張開了, 我將看到更多的黑暗, 我將受到更深的痛苦呵!」 「但為什麼你又流淚呢?」 「因為我仿彿聽到了 理想的光明的翼子 拍著飛來; 「所以我興奮地流下更多的眼淚!」 給聾者 人說,自你聽過一次最尖銳的 激變的聲音時, 你便再聽不見人間的哭笑了。 我說你的耳朵比誰都更玲瓏: 懂得更多更深沉; 懂得小羔的悲鳴, 懂得蜘蛛的傲笑, 懂得鐵索的抑鬱的短歌, 懂得失笑者的心聲……! 我最害怕而又欣喜: 你親切地凝視著我的嘴唇, 你懂得我一切說了又扯回 沒有出口的話語! 給啞者 你曾經反對我, 用一張紙寫著: 「沉默的人是最悲痛的!」 因為我對你說過: 沉默的人聰明, 而你更是聰明的聰明! 如今我已後悔: 不該觸著你心中的創傷。 但我始終沒有對你詳言 會講話的人也要裝成啞子, 他的沉默是聰明 他的聰明也即是悲痛! 你是一座給堵塞著口的火山, 當你臉紅了又慘白的時候, 用手勢、嘆息和眼淚去表示你的心, 我發誓不再向你提及不快意的事情了, 讓我在你的面前 也作一個啞子。 給死者 你張開著眼睛, 卻咬緊牙齦死去。 胡子沒有剃. 穿著一如你腦子那麼多皺紋的白衣; 沒有遺言,只有兩滴清淚。 一反平時的憤慨, 你是飲恨而終生的! 願你騎鶴而去, 但最好是東行, 因為西方永遠是黃昏的境地! 給肢體殘廢者 你躺著又躺著, 在卑濕的地域里。 那一幅標貼在墻上的圖景, 由鮮明而暗淡, 由殘破而委地, 時間在你身旁 像泥河的流去。 你說你看見的人都強大的可怕, 但,我告訴你, 有一天你的骨節忽然悉索作響, 你又可憑窗遠望朝陽, 你將會覺得, 你實在也不怎樣渺小! 給先知者 你是人間 智睿,勇武和不幸的代表! 你既曉得一個權勢的盛衰, 也該曉得 自己的悲慘的命運; 那個約但河畔的施洗者約翰, 他悲慘的生涯便是你的生涯。 但你智睿而勇武, 要給迷津的人們一點指示! 你看到的東西 就是權勢者看不到的東西, 你聽到的東西 就是權勢者聽不到的東西, 時間是你的證人, 你懂得牠; 你看透了牠的路途, 聽到牠的步履! 而你的說話 是權勢者所不喜愛的說話, 所以不幸永遠追逐著你的生涯 雖然這是你所先知的了! 劉火子 寫於:1941年5月11日,香港 給盲者、給聾者、給啞者 刊

牠, 有人叫畜牲, 有人叫神駒, 如今又有人叫牠作Vitamin M(注一) 一個牠所不瞭解的荒誕的名字。 牠年紀還輕, 當從母胎誕生下來, 長城內外正揚著烽煙。 在連天的大戈壁裏, 消失了短暫的童年。 牠的大兄馱著一個配著火槍的壯士     跨上戰場, 而牠自己,如今卻流落在沒有火藥味的     南方海邊。 再聽不到大漠裏同類的嘶鳴, 再看不到大漠裏迷人的景色, 也再嗅不到 沾附著牠的鬃毛、牠的眉睫、     牠的尾巴、牠的鼻子,     那些風沙散發出來的沁人肺腑的香味。 吃著南方的草秣, 或者比草秣更營養的東西, 然而負馱著的卻不是火槍手。 那個披著又紅又綠的絲服的騎士, 把牠策進青色的草坪! Derby!Derby!(注二) 四周迸發出喝彩聲。 牠高興而又惶恐, 驕傲而又怯惊, 帶著人群對牠的希望, (牠可不理解人群寄希望於牠的到底是什麼?) 不管自己優美的身驅流淌著汗水, 鼻子呼吸著多雨的南方 潮濕的氣息, 牠的四蹄輕巧而敏捷, 為了讓那些把牠與希望聯結的人     得到滿足, 以所有生命的積蓄, 拼命與同類爭馳。 於是人群歡騰了, 從這里奔過去, 繞了一個圈子回來, 從這一匹越過那一匹, 人群叫喊著: 「赶上去!赶上去!     Vitamin M!     Vitamin M!」 一個牠所不瞭解的名字。 突然, 牠摔倒了! 也許由於過份的高興或惶恐, 由於過份的驕傲或惊恐, 牠—— 這來自蒙古草原的良種, 如今,龐大的身驅, 灰色的鬃毛、雪白的蹄腳, 沾滿多雨南方的泥濘。 牠耳邊嗡嗡地響著, 聽不到人們的惋惜聲, 也聽不到人們因希望落空 而對牠咒罵! 牠的嘴巴,從兩排雪白而整齊的牙齒縫間, 吐出白色的涎沫, 無力的眼睛張著又閉著, 南方陰鬱的天空, 死水樣的暗雲映在牠的眼瞳裏, 牠淌著眼淚。 這是牠所不料的, 生在北方的大漠, 倒在南方的海海濱, 一部藍十字車把牠送到一個地方。 又是牠所不料的, 牠的生命竟由一顆子彈而結束。 在無驗的痛楚中, 牠想起牠的大兄, 也許在同一個時間裏, 馱負著英勇的戰士沖進戰場, 嘶鳴著、仇恨著、奔跳著, 與牠的騎者同時被一陣彈雨擊中, 悲壯地死去。 牠淌著眼淚。 似乎再沒有什麼人帶著喝彩的情緒, 熱切地叫牠一句:Vitamin M, 牠所不了解的名字, 有穿著絲服的騎者輕拍著牠的肩背, 也沒有人給牠吃一枚燦紅的蘋果。 的

雲起

愛自由, 愛光亮, 愛靈魂的崇高, 人格的昇華。 黎明甦醒了, 你挽著同伴的手, 湧出陰翳的山林, 披著乳色的明紗, 環著嶺巔, 作一回輕飄的曼舞; 大地的生物—— 農夫、牧人、家禽、野鳥? 正以奇异的眼睛諦視著你, 也以欣羡的聲音和唱啊。 你漸漸的升騰了, 集結起鄰山的姊妹, 徐步於碧色的天界, 再沒有人窒息你的呼吸, 那里都是自由與光亮呀! 劉火子 寫於:1940年6月,河源 刊於:1940年7月10日,《大公報》文藝878期,第2版8頁

無名英雄之墓

有一個人, 靜靜地躺在路旁—— 有一個人, 知道他怎樣死, 為他豎下一塊木頭, 寫著「無名英雄之墓」。 有一個人, 採擷了一些野生的花草—— 百合、菖蒲、洋白蘭…… 放在埋藏著他骨殖的亂土上邊。 有一個人, (這就是我啊) 幽幽地給他寫下短短的詩篇。 劉火子 寫於:1940年6月,龍仙 刊於:1940年7月31日,香港《星島日報》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