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子到達都勻的時候,都勻已成死市了。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軍隊。我們在那里恐怖地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四點鐘,飄著雪,司機和助手等便冒著寒冷起來,燒起炭爐準備開走了。我們的車子一共載著二十八個人。其中一半是車主和司機的朋友,一半是朋友帶來的朋友。車主和司機都是廣西的農民,具有一副善心腸。由於在獨山非常吃緊的時候開出來,為了行駛的方便,本應是空著車子走的,但是車主卻始終不忍心把這批直接或間接的朋友丟下來。 當我們快要把發動機弄響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地痞跑來問我們車主願不願做一宗好生意,他說有一個銀行的經理願出八十萬元高價包一部車子去貴陽。行李是很少的,人數也不過十四個人。那地痞還說,經理為人慷慨得很,假如交易成功的話,他會領到十萬塊錢賞金。 這的確是一宗好生意。但是我們已經有二十八個「乘客」了,雖然都是不付錢的,車主說,在這時期錢又算得什麼呢!於是他決定推掉這宗好生意。 地痞走了不久又回來,而且帶著一個露著驚慌神色的老年人,據他自我介紹,他就是什麼銀行都勻分行的經理李先生。 車主便對他說:我們已經有二十八個人了,而且都是自己人,局勢那麼緊張,中途叫他們任何一人下車都是不好的。 李先生仁慈得可以,他說這沒有多大關係,大家擠擠好了。逃難時還說什麼舒服呢?何況他們大小算來才十四個人,行李也只有幾個皮箱罷了。 「但是恐怕汽油不夠用,開到半途拋錨,怎對得起李先生呢?」車主說。這倒也是實情,我們從獨山開出來,機器幾天不曾休息過,汽油差不多都用光了。 「汽油麼!」銀行家不僅仁慈而且是慷慨,他說,「我們多得很!送你四十加侖夠用嗎?」 車主一時找不出第三個推卸的理由,就徵求我們的意見。我們想,這既然是一宗好生意,做做也是好的。我們實在也替車主的損失惋惜,他本來是有兩部車子的,一向在廣西內地做運鹽的生意,生活安靜異常。這一次戰爭把他們趕出來了,獨山最緊張的時候,卻有一部車子拋錨在路邊,來不及修好,眼巴巴犧牲掉了。這部車子呢,沿途花的錢也委實不少,汽油用去了七十多個加侖,而且車主不只載我們走,還得沿途供給我們伙食。在將來到貴陽去的這一段長途上估計花的錢顯然更龐大。因此,為了補償這次所受的損失,我們主張把生意接過來,但是有一個條件,我們必須一起走。好生意就這樣確定了。銀行家立刻交下十萬塊錢定金,就坐在司機旁邊催促著開車。他連聲說:局勢太緊了,太緊了,敵人說不定今天下午就可以衝到這里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