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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談不相識

大概在1936年春,我在香港九龍一家小學教書的時候,有一天,一位操上海口音的中年人持一封介紹信來找我。恰巧我不在學校,來訪的人把住址寫在信封上,留下信便回去了。我是住在學校裏的,晚間回到學校才看到信,原來是在上海神州國光社工作的朋友方天白寫的。方天白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後在神州國光社編輯部工作,曾與王禮錫等合作翻譯出版過一本《唯物史觀世界史》。方天白在信裏寫道,有一位叫季之華先生的初來香港,人生路不熟,如有什麼問題需要幫助解決的,希望我幫個忙。第二天我便按介紹信信封上的地址:香港九龍彌敦酒店去找季之華先生。

到了彌敦酒店,我敲門進到房間,只見房裏有兩個人在談話。經過我的自我介紹,其中一位戴著眼鏡,身穿一件白襯衫,用吊帶掛著褲子,顯得比較清瘦的中年人便迎上前來,他就是季之華。另外一人,穿著一件灰色絲綢長衫,雙肩拱起,臉色黝黑,看來身體相當衰弱。兩人對我都十分熱情,我們在一張中間嵌大理石的紅木圓桌子邊旁坐下,談得倒很隨便。季之華比較關心的是有關香港和廣州的情況。

我是生在香港,長在廣州的,就向他提供了一些情況。當時廣州正在軍閥「南天王」陳濟棠統治之下,白色恐怖十分嚴重,陳濟棠手下有一個叫何■的公安局長殺過不少共產黨人,一個在培正中學教書的共產黨員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害的。我把香港英國當局和一些高等華人、洋奴的丑惡行徑也全講了。至于一些深入到本質的問題,我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同季之華就是這樣只見了這一次。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大概是七君子事件發生後,我從印刷品的照片上認出,那位季之華原來就是鄒韜奮先生,我不禁十分激動地叫起來,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啊!鄒韜奮先生自從主編《生活周刊》以來,我是一個非常忠實的讀者,直至被國民黨「勒令」停刊,我沒有一期脫漏過。是他在「九.一八」和「一.二八」國難深重的日子裏,用一篇又一篇的小言論激發起我們的愛國熱情,從此走上追求進步,追求真理的道路,他是我所推崇備至的先進人物之一。可是我和他對談了好些時候,竟然相談不相識!

那個在彌敦酒店裏陪同鄒韜奮談話的人,在兩年以後我們彼此認識了,那時我已離開學校,從事新聞工作,在香港一家報社擔任戰地記者,並加入了當時的進步組織「中國青年新聞記者學會」。在香港分會成立的時候,我見到他依然穿著灰色絲綢長衫,在主席台上講話,原來他就是惲逸群。在新中國成立以後,我從香港文匯報回到上海工作,有一次和惲逸群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時,他還和我談起當年初次見面的這件事。

劉火子
1984年4月4日,應韜奮基金會鄒嘉驪之邀寫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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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午景

長短鐘針交指著正午的太陽, 說這是最平等的一瞬吧; 而地獄與天堂間的距離呢,遠著呵! 金屬的鐘音迴蕩於都市之空間, 一下,一下,緊敲著人們之顆心。 於是標金局裡的人散了, 堂皇的寫字間也空著肚子 看那意大利批檔的門階, 流注著白色的人流, 而雪鐵龍車子又把這人流帶走, 一隊,一隊,水中的游魚哪! 白色的人流把Cafe的肚子充實了, 豐滿的Tiffin,奇味的飲品, 雷電x播散著爵士歌音, 一口茶,一口煙, 笑語消磨這短促的一瞬。 金屬的鐘音迴蕩於都市之空間, 一下,一下,緊敲著人們之顆心。 於是煩雜的機聲戛然停止了, 黑洞洞的機房放走了人, 揩著汗珠,喘息! 低矮的門階, 流注著黑色的人流, 涼風拂去心之鬱抑, 才知道陽光那麼令人可愛! 肚子空了,走吧, 行人道上游著疲憊的人魚, 街頭,渠邊,蹲滿了人, 兩碗茶,一件腐餅, 耳間還存著權威者吆喝的厲聲, 一陣愁,一陣怨, 悲憤消磨這短促的一瞬。 長短鐘針交指著正午的太陽, 說這是最平等的一瞬吧; 而地獄與天堂間的距離呢,遠著呵! 劉火子 寫於:1934年8月 刊於:1934年11月23日,《南華日報》勁草

劉麗北:編者的話

讀者看到這些文字時,盤踞在我心頭數年的責任重負終可以放下了。這重負不僅是對父親劉火子深切的懷念,也是將這些對香港早期文學研究十分有用的珍貴資料整理重新公布於眾,讓有心人可以使用。 一九九零年春節,我離開生活多年的上海到香港定居。臨行前,父親囑托我,到香港後,一定要設法找一位筆名叫小思的盧瑋鑾女士。大約是一九八八年,盧瑋鑾女士曾經到上海托人找過父親,想瞭解三十年代香港文壇的舊事,可惜當時父親腦硬膜出血,正在醫院搶救,錯失了見面的機會。父親事後得知此事,深感遺憾,可是因健康日差,一直未能聯絡盧女士。 我在香港小思老師家里見到她搜集整理的幾百位香港作家的資料,其中關於劉火子的資料也有一疊卡片,有些內容竟然是我從未聽聞的。這時我才知道,儘管父親自一九五一年離開香港後再也沒能重返這塊生他育他的土地,可如今在香港還有人留意著他,還有人在搜集他三十年代在香港文學活動中的有關資料。 父親在上海《文匯報》當了二十年夜班總編輯,也許,新聞工作本身已是一種節奏非常緊張的工作,更何況是連續幾千個以夜當日耗盡心血的日子;之後又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父親被「反動文人」的帽子壓得抬不起頭,因此自我們懂事以來,雖然聽說父親有「詩人劉火子」的雅稱,卻幾乎沒見父親寫過詩。改革開放後,父親見到中國重現生機,沉寂了多年的詩興又重回,寫了一些謳歌建設的詩,亦有意將自己三、四十年代的舊作整理出來,可是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完成這份心願了。 一九九七年,母親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七年也辭世了,在整理父母的遺物時,我和弟妹們發現父親留下的字跡凌亂的詩稿。妹妹麗星將部分詩稿謄抄出來,有些看不清的地方畫上了問號。最初我只是打算為父親出版一本詩集,也算了卻子女紀念父親的一樁心事。這時恰巧見到劉以鬯主編,香港市政局出版的《香港文學作家傳略》,里面收集了父親劉火子的條目。一方面,條目認可了父親是香港文壇的一員,另一方面,條目的資料又簡單到令我深感不足。我瞭解到香港藝術發展局將保存和研究香港文學資料作為工作的主要方向之一,促使我想將父親三、四十年代寫的詩歌、文章儘可能地整理出來,我認為這與香港藝術發展局的宗旨是相符的,也是一件有裨益的事。 由於戰亂的原因,父親在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逃離香港時,將香港寫的全部作品丟失了;第二次從桂林撤退逃難,又丟光了在桂林寫的作品;之後多次被迫匆匆離開一個城市,什麼都沒能留下。面對

常見問題

1、劉火子是誰? 劉火子(1911-1990)是少數能夠被中國主流文化界認同的香港詩人、報人和世界語(Esperanto)專家,他曾任香港《文匯報》總編輯及上海《文匯報》副總編輯,中國大百科全書上海分社副總編輯,《中國百科年鑑》創始人,主編。他首創了改革中國報紙橫向排版的「八欄編排法」及創編了新中國第一本綜合性年鑒--《中國大百科年鑒》。 2、重要性在哪里? 劉火子在1981年寫給盧瑋鑾(小思)女士的信中曾說過:「1936至1941年這個時期,香港文壇的確經歷著它從來沒有過的最光輝的年代,可惜長時間以來卻很少有人提起過它,這是不公平的。當今既然有人對地區性文藝,例如對被稱為文化城的桂林,對被稱為孤島的上海進行研究,那麼對抗日戰爭時期香港文藝的研究就不應有所例外」。 以往對於劉火子的認識僅限於他對中國報業的貢獻,對他在文學方面(特別是香港早期文學)的貢獻所述不多。事實上劉火子在香港新文學發展中佔有相當重要的份量。劉火子從事文學,尤其是新詩創作延續半個世紀;結識的朋友不僅有香港早期文學青年,亦有大批南下香港的著名北方文人,研究劉火子可以對三、四十年代香港文學的深度和廣度有更多的瞭解。 3、博客建立的過程是? 確切的日期說不清楚。最早可以追溯到1998年春節收到第一份資料手稿開始。其後一直忙於收集資料及查證資料,遍訪了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廣州中山圖書館、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香港大會堂圖書館等數家圖書館。緊接著又忙於資料的編輯及核對。大部份原始資料年代久遠,字跡模糊或潦草不清,僅人手輸入電腦就耗費了無數時間,直到2002年初才進行網站的建設工作。因為免費空間到期,內容在2008年開始博客化,現在除了缺失的資料外,已經基本完成博客化。 4、博客的主要內容是什麼? 本博客為保存史料而開設,含劉火子的詩稿、文獻、照片、研究及動向,為研究香港文學提供最真實可靠的材料。同時由於年代久遠,很多資料散失,也希望有心人提供相關的資料。 目前有:詩稿57篇、翻譯詩歌5篇、長篇通訊(紅香爐的百年祭)17篇、特稿4篇、散文6篇、回憶錄8篇(這個詞匯不太準確,也請有心人幫這個欄目起一個名字)、評論3篇,以及一些舊的照片和相關懷念的文章。 5、為什麼用博客進行出版? 主要的原因是方便這些資料能夠更為方便地被查找,也因為博客是免費的,可以長期保存,更新